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,让很多人的旅行计划搁置,庄重,也不得不放弃了今年的东欧之行。他是一个风景画家,同时也是一个喜欢自驾游的旅行者。每一次的旅程,他习惯租上一辆车,没有特定的目的地,没有详细的规划,就这样一个人走走停停,开启独属于自己的一段旅程。
行走在不同的风景里,也许前一刻还是阳光灿烂,后一刻却是暴雪来袭,不安配合着奇遇,偶然配合着孤独,各种情绪涌上心头,那一种大自然的造化,能让人最深地洞察自己,也让自己的灵魂变得更强。
“有的时候旅行中的风景,不是说你想找就能找得着的。就经常会在一个平淡无奇的风景中间,然而这个无趣的过程是必须经历的。”
经行过最荒凉的旅途,才能抵达最繁华的风景。正如庄重,经受得住无趣的过程,才等得来那份独属于他的偶遇。
“很巧,那时候每一次坐飞机我都在窗边。”庄重回忆起从前的旅途,距今有二十年了。
庄重喜欢飞机上临窗的座位,从高空之上向下看,山川河流在大地上伸展,那是自然生成的画幅,需要以俯瞰的视角实现一种观摩。最初或许只是不经意的瞥见,这样宏阔的自然景观令人赞叹。但渐渐地,这俯瞰的视角给他留下越来越深刻的印象,都说江山如画,那从高空向下看到的山河风景,是否能真正进入他的画面?
见到,想到,于是他动笔了。庄重笔下的线条在游走,画布上的色块在凝结,画面里的山川河流在成型,分明都是抽象的形态,却又各有明确的指涉——这不是艺术对真实的抽象提取,而是距离对整体的一种“锐化”,局部越来越模糊,整体却越来越清晰。庄重选择以写实的手法定格俯瞰视角下的风景,于是画面实现了对真实景观的艺术再造。
空中俯瞰的这片风景,启发了他转换视角的艺术表达,感知自然、感受偶遇的道路在延伸,属于庄重的表达便在继续。
生长在南京的庄重,对这座城市的山水是熟悉的。在南京中山陵与灵谷寺之间,沿山而下的两条溪水汇流,名为二道沟。夏秋之际雨量丰沛,雨水也顺着二道沟一带的山坡流下,却因地势起伏难以蓄积。中山陵建成之后,人们借助二道沟天然地势筑坝蓄水,于是有了流徽湖。在流徽湖的南侧水边,又建起了一座水上榭亭,蓝色的立柱连接着红色的地砖和白色琉璃瓦片,这是流徽榭。
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,具体地说,是22岁获得〝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展〞大奖之后,庄重就很喜欢去到这个流徽榭。山环水绕里,他什么也不干,就是发呆。
“画画这个过程中,那个最无趣的过程是不可避免的”,属于青年庄重的创作迷茫期到来了,“我那时候才22岁啊,我怎么画的是老的(艺术)。总感觉写实画是老画家画的,所以我觉得,要变化,要变化!”为变而变,预设了艺术创作的目的,艺术表达的意义自然在流失。今天的庄重能够平静从容地回顾那段时光,他说,“其实那个时候想想看,就一定会失败,强求变的时候,只是又回到起跑线,要再重来一遍,那还是找不到自己。”
一度在绘画里找不到自己的庄重,在流徽榭消磨着时光。清风吹过水面,波纹一点点漾开,岸边的亭台林木并没有移动变换,水里的倒影却在摇晃中显现出不同的风貌。庄重讲他那个时候真的没有多想,只是看见,只是感受,他慢慢地在倒影中找到新的表达可能。抽象手法被用于描画具体的物象景观,他通过线条的转换追摹风过水面的形式……
“我不想画的很具体,但是又不想脱离 一个具象的形。我觉得完全抽象是不适合我的,特别写实也是不适合我的,我需要在倒影中间找到一个契合自己的点。”
历经“俯瞰”,体会“倒影”,庄重在行走,庄重也曾停顿。走走停停中,偶然遇见的风景启发着抽象与具象的艺术转换,那些具体的表现手法被表达统御起来,在画家视角变换中碰撞出新的可能——“就觉得,哎,这真有意思,就各种可能。”
对于庄重来说,画画的最大乐趣,与旅行相似,就在于那份充满不确定性的偶发。在庄重的画室里,总是几个画架同时一字排开,这是属于庄重的最特别的创作方式,交替创作几幅不同色调、不同主题的画。从一幅画跳到另一幅画,就像是旅途中,从一座山翻过另一座山,旅途的复杂度提高了,冒险性增强了,当然不确定性也会增多。
庄重认为,“画画里本就充满着不确定性,不是说你想画成啥样,就能成什么样子的,终归是要让一些意外出来。”
庄重看重这不确定,也常常期待着意外的发生,“有些东西你不能直接画出来,就要靠变数。”就像在颜料使用中,稍加调换颜料配比,甚至只是改动间隔顺序,最后呈现的色彩都会不同。这是偶然的“变数”成就的结果,难以预设,也因此有着联通更丰富艺术效果的可能。
但他并不将这变数视为完全被动的结果,同时开画几张画就是他在充分的沉淀积累后的主动选择,这种对不确定性的驾驭与把控,更来源于他丰富的经验和充分的认知。画油画之前,庄重在学习国画和书法,对于水墨氤氲的气韵有过很直接的体会,至今他也钟爱着徐渭的墨迹。而在探索油画多年之后,庄重兴之所至又学起了古琴,他欣赏源于古典中国虚静审美的音乐形态。对于庄重而言,领会艺术的方式是多样的,承载艺术的生活更是丰富的,正是诸般丰富与多样滋养着他的艺术知觉。
于是可以看到,庄重在艺术创作中会进行许多打破界限的尝试,仿佛在画布上展开一次又一次的冒险之旅。比如,他不喜欢扁平的油画笔,他钟爱毛笔笔锋带出的线条,柔韧,精细,于是便在油画创作中使用毛笔描画细节位置。他还喜欢扇形笔,因为扇形笔的笔触很可能会保留丝丝点点的白痕,仿佛中国传统书画里的“飞白”效果,为画面增添一份偶然与灵动。
再比如,“油画的材料是吸引我的最大的一个动因”,材料的不同影响着画面的呈现,于是庄重乐于尝试更多材料的匹配融合。现在的他喜欢在画面底层使用丙烯,丙烯之上再进行油画创作,两种不同形状的材料很可能实现不同的呈现。
被动地等待“不确定性”的到来,创作的趣味与重心可能会偏移。似这样主动去丰富创作形式,同时画着几张画,从色彩到笔触都有了更多碰撞的可能,这是新的挑战,也蕴含着新的探索乐趣。
如今的庄重对创作的态度保持清醒,他看到偶然之于创作的价值,更坚定画家对必然技艺的磨练——“一个好画家应该是把这些意外的东西、偶发的东西,慢慢地转化成必然的东西,这其实就是风格的转换。”
艺术没有边界,艺术创作者不应当自我设限,却也不可以随波逐流。于是能够看到,从材料到形式,从意义到风格,庄重在更多的尝试中体会着艺术表达的丰富多样,承接住乍然闪现的灵光,把握住这期待已久的偶得。
年初的疫情改变了无数人的生活方式,也包括庄重。庄重在今年点亮了一项甜美的新技能——制作提拉米苏蛋糕。
在那些不能出门的日子里,蛋黄、奶油、朗姆酒按次序融合,庄重探索着制造一种香醇滋味,凝望日常生活里的风景。他说,“我们更应该在身边的生活找一个自己能感觉到慰藉的点。”
对于风景画家而言,风景画不同于写生,曾经经典的“地平线”设置便是为了凸显画家从主体立场出发所观察到的大地之极限。而风景在时间中发生变换,风景画的边界也在不断突破,许多时候画中风景正是心理图景的投射。
可以看到,庄重的画面里,暖黄色的多瑙河畔有红屋顶房子,属于秋天的气息在弥漫;浅淡的飘雪覆上布达佩斯冷灰色的建筑,画面有几分朦胧,可冬日的印象分外清晰;还有五幅画作都表现同一个公园角落,公园并没有刻意营造某种生活氛围,但画家捕捉到的生活气息投入画面,自然而和谐……于他而言,一切风景都可以联通生活场景,指向一种心灵感觉。
因此庄重的画面并不以生活的对立面出现,并不指向无法抵达远方。因为生活不是瞬时而是连续的,此刻的时间河流来自过往,席卷现在,也昭示一种未来。时间两岸的风景,蕴藏生活本身的美感和力量。
“我们更应该是在身边的生活去找一个自己能感觉到慰藉的一个点,哪怕在某个地方喝杯咖啡,你觉得很安心,那就是已经是你的远方和诗了!”
庄重描画这风景之前,先体会着风景与人的精神往来,风景映照心灵,心灵又自成风景。并不全然美好的真实图景,被艺术的视角捕捉、记录,在艺术表达里焕发平衡心灵的力量,由此彰显出本质的、自然的生活。
新画室里,庄重正看着金鱼在鱼缸中游曳,尾鳍在水中荡开一抹艳丽。对他而言,生活不在别处,提笔正是好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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